春暖花开去写生｜李健强写生小品的笔墨趣境

就艺术感受体验来讲，健强写生小品的写意本体纯度更高。写生即写意，是本自山川而发见自性。健强云：“画家写生是给自己看，是自己最原始的感受，物我相映，会心于我，当取舍自用，按照自己意思来画。”

他的写生小品不是摹古的那种，是没有程式的，也不要别人的影子。他把程式解构了，没有前人别人的样式却有自己的自由、和谐和面目。他的写生也不是写实的，假山川以文章，有自已的独特经营，写生得来的画面已完全不似眼中所见，他只抽取感受与体验最强烈的部分、鲜活又本真的味道，格调和趣境化在笔墨里面，以神写形、以神造象，驾驭笔墨和画面。

他常书“寄心闲远”四字铭志，强调其时、其地、其心、其境中寄托深远却又细志入微的体验和感受。他说：“画山当游山，远眺近观，可与之交流对悟，写生好比采药，只摘取感动你的精华。”又说：“山水如呼吸，画家不能满足于眼中所见，而是和山水一同呼吸”。

他总是能抓住山水的大意而又融入自己的“意见”“意愿”和“意思”，用笔墨表达出独特的自性体验。所以说，他的写生是“反程式化”的。他不喜欢过度强调形式，更注重主观生命感受和体验的过程与表现方式的本真。他对游山写生的过程体验有一段极精彩的表述：“写生要先游山而后写，游山实际上是在体验，走进自然可引发奇趣，遇着一棵老树见其逢春发芽，直觉的生命体验和灵感瞬间碰撞生发出来！外观造化，内入心地，出入内外的感应令人格升华，你对地域山川整体气质会有更真实深刻的认识⋯⋯当目识心记，有感而发，而后诉诸笔墨。当然笔墨还要充分传达你的精神 。”

这令其写生转向了直觉书写、诗化趣境的大写意率朴写真的那一面。他喜画野山，春分小树，有绿便好；野山荒竹，拂风才妙。对此幻化无形之山川变态，感而应之，随意取用，去形取神，意在物象之外。即便他画田村屋舍、寺宙楼堂这些有形之物，亦动之以情，拟之寓之而生化于人，不作摹肖刻画，以残形全道，求缺以成内美。

他更侧重表意，非意象不取，他笔墨生成的情趣广阔又含蓄。其小品写生有纪录的成分，但不全是纪录；有印象的成分，但不全是印象；有趣味的成分，但不全是趣味。他把笔墨放在寄托、境趣、心意上面，自性鲜活充裕，更见本真自性。

近年来，他的写生手稿样貌极多，写意的自由度越来越大，随手拈来却一画一格，情调既古又新，趣味的跨度也越来越大，整体上有一种朴野高古的格调，厚朴而殷艳、遒媚却灵动散淡的美学趣境。

健强先生的这批写生画稿最大特点是写意手段的匠心独运和趣境表达的直截简净，这是画家成熟的显著标志。他的笔墨变化多而统一，手筋取势多却各有节制：或点或写或勾或画或斫，取来生发墨线色彩，又能交相感应，活变醒透。

最喜欢健强先生一二尺见方画寺庙山僧的小品，妙趣禅心，笔墨渐入佳境。既具禅心，必有真趣，趣有高低雅俗，其趣臻于朴。他或茂或括，古朴而雅，冲和而质，又多乘气而为，不执不着，颇得天然。

他的数帧寺僧小品，画山画树笔墨彩皆无定相，支支丫丫或写或篆，随生其心，亦无定格，去了古人套子，迈出自己圈子而骨血渐长丰润。他画楼台院舍，已不是楼台不是院舍，非砖瓦之遗而拟之我意，或隐其心迹，或朽以岁月，或添以情氛，通感触之，足具心意，可变之以活动，留刹那以动情。

如《晨楼图》，仅一瞥仰见楼塔深满，勾搭牵连于团团乱翠淹掩之上，一塔兀然直正冲雄举立，顿生浑穆，去目障而心敛聚神，物相交流震荡，所谓静极生动，画面竞生万籁有似梵音远闻。

又如其《扫地图》，其任在扫，专注于一，僧徒代之而己，故传神遗貌，舍去外在挠绕，笔墨难得干净，又点缀落叶，妙在空设实境，随遇而安，即落即扫，体无所住，而生其心。

又如《墙下图》，一墙一帚一树一台一人，皆扫除空净，而墙外密竹青葱，乃沉默中若思非思不知所以。虽是墙下一隅，寂而不孤，却有别样风景。吾不观物而万物涵存于我，有齐物忘我、万物有灵之生动。如美不自知方称善，美一自知必娇情，故高手写人物必不张情，皆内美于神韵。

健强小品景中写人，以简写简勾为之，面目定而不定，即或点缀影人，多不见眼目，全在勾线中见人神态韵致。他画禅寺能画出声音，晨钟暮鼓，以耳见心，笔墨随心体用，契入净静空寂，所谓画禅也大抵如是。

又如他画风穴寺殿阁楼台之一瞥，笔墨整肃，朱丹涂殷，画面虽小却溢出典敬肃穆之意。由可见艺术家成熟的标志是在技法之上，藏伏于笔墨间见性情、见意趣、见境界、见精神的所在。

健强先生的这批小品更多的还是写生自豫西北的黄土山地丘陵地区，其川塬壩峁等特殊的地理特征与风貌独具特出，古人鲜少画及，故无程式可借鉴。

健强爱此山川相貌而经年用力于此，创春和景明系列，金碧山水一格而自成家法，其全图构象布局，三远一体之境魄力非常，其虚入实境、宏大而微、寓写于工的品格推古出新，以质朴绚烂又极具现代性的风格风貌见著画坛。

这全由其背后这些大量的写生小稿积淀而来。他的写生小稿是他大幅作品的粉本。他极为认真，初为素稿，再为墨彩。与大幅不同，他的写生小品却多是写意，以性情生笔墨，更见笔墨色彩功力，看似散淡，实则抱冲整饬，以韵律之。时见大笔拙斫，又有细毫勾画，用笔举重若轻又举轻若重，枯而盈气，润而有骨，以涩统之，较之其大幅作品，更加松活，一种直觉的新鲜扑面而来。

耐看，经得起反复咀嚼，多韵律，也更讲趣味，既非江南秀色，却隐江南灵气与化变，既非北方粗犷，又具强骨真质，越来越带有他擅书章草的手筋笔性和气质品味。比之陈师曾或有相类处，苍而有文，独具厚拙遒秀之姿。

他的这批小品画有南北圆融的趋向。他写生多由直觉感受发源，禅心无驻，性带绵醇，又笔带诗性，用心淡又殷，涤去了表面的申张与可见的张扬，往深处走了⋯⋯这大概是岁月渐长的缘故。云心日课，慢慢生出一种田园诗性质的笔墨，意在西北传青主荒原野岭的执拗与遒秀之上筑基，墨彩兼施，更有直陈却隐喻的现代诗意。

如《早春图》，前有笔墨疏疏离离勾起坡坝隆起，后有远山深黛墨隐林村，其中随坡就势用笔用墨极少，在转折处带出一片油菜花黄，堆彩不形，浓情不化，却独领沟底春意。

正如健强自云：“笔墨之用不在多少，关健在于加持，在于用情专深而后精”。

成熟的画家更讲究笔墨的精神之用，讲究诗性诗意的调遣和出奇不意的感受与匠心。当然也更注重精神的纯度、质量与品质。健强先生的这批画好在笔墨之外见诗情奇趣，有类似陶渊明式的爱之弥深、大化吾身于山荒野村的深切感受。这是对黄土地的情感积淀长久后生出的平淡又浓殷的爱，是那种没有炫耀也不歌颂却深沉含蓄的情感。

所以他的写生小品态度殷重却气质天真，情动处色墨迸溅，盘曲勾画之间点辍灵动，有很浓郁的黄土情愫，笔墨则能简则简，格调真挚又含蓄动情，耐得住咀嚼体味。

直由性情生笔墨。健强近期小品渐入佳境，所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笔墨化用自然，体性情以自用。他近段的写生作品更多以擅长的章草入画，初观草草，细看强劲多变，在写生小品上提款亦多用章草，与画风完全契合。

画面上呈现的朴重、端庄、虚和、灵变的章草气质精神更加浓重。那数帧的画禅小品书写气更浓，也更禅趣盎然，让人感受到禅意生活，有一种淡淡喜悦，欣欣的态度与恬淡自然的悟对和原来如是的平常。

这些趣味趣境不是模仿得来的，来自他性情的自然流露和对笔墨书写生活长期的体悟。画山林寺宙僧客古今各有奇趣，担当超逸，天寿苦涩，白石谐谑。健强先生画寺庙禅僧若画己，有自画像的性质，简单的勾写即可传达出净静充盈的欣悦与淡若不勉的慎独，随遇而安的自在与稚子般的天真。

自性无趣则笔墨无趣，趣味这东西不假装也不能模刻。他的小品画趣境高在不故作、夸饰，齐而不齐，不齐而齐。出之入之追求态度精神的圆融通变，物我两忘，灵犀通化之我在。笔墨即心地，健强先生用极简的笔墨照见了自我。

健强先生的这批写生小品在色彩的体用上也多有新创，值得关注。他擅用色，把色作墨用，诉诸笔端，这批写生小品，更是笔墨彩全放开。写彩、点彩、涂彩、泼彩、有骨没骨、淡彩、混彩、重彩诸法任用，混同大小墨线墨迹持重就轻、举重若轻，拈运随心，渐成交响，也渐入新境。

这使我想起他十数年来不辍于金碧山水的积累、创新的造诣。他在色彩研究方面下了大功夫，筑基深厚而得益于此。他将墨与彩融通一体，统一得很好，着墨著色重而古妍，轻而质嫩，都自骨线生发，托得起，笼得住，通透勾连于一体，凸显现代性，又契合画面意蕴或显或隐，含蓄其中，古而新，拙而殷，气色饱满新鲜。画眼处虽是绚烂，整体境趣上却又平淡天真，他最擅长的大写意山水画未来或在这一境象中形成新的厚度与高度。

写意本自性，借山还精神。健强先生在谈到笔墨精神时说：“一阴一阳谓道，或出或处惟其时。圆融，大智慧。中西视域广阔，需要不断地开放与回归，艺术也有一个基因问题。世界观、价值观、宇宙观、自然观，好的要坚守，坚守并不代表保守，中国文化具有包容性。艺术史则更看重艺术家个体纯粹精神高度的体验和反映，强调其写意的超越性。高古不是一个简单的时间概念，高古更多是精神的内涵，是进入本质的洪荒，墨彩古艳，乃是生命超越的东西。”

他这段话的含意值得细细品味。

李健强

河南省书画院专业画家

国家一级美术师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民盟中央美术院副院长

李可染画院研究员

河南省美协副主席

民盟中央美术院河南分院常务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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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岗飞

统筹：彭彬

审核：左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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