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杂志【雕塑教育】杜宏宇丨郑可先生造型艺术教学探微

郑先生讲，浮雕有高浮雕与低浮雕。高浮雕接近圆雕，低浮雕接近绘画。浮雕适于从正面欣赏，侧面看它会变形，也看不到它的整体效果。低浮雕要表现它的立体效果，一般用比例压缩的方法。比如做一个人的侧面头像，耳朵最高，然后按比例压缩到头与脸部，然后是眼睛、嘴，这样表现侧面头像的空间关系与立体效果。这样做看似更加科学，但是有两点，一是视觉效果弱，尤其是室外大型浮雕。二是如果要求做成非常浅的浮雕，没有那么多的厚度可以压缩表现，如此钱币、纪念币，它需要压力机进行压制成型，整体浮雕厚度如果过厚，压力机的压力达不到，浮雕的高点，比如侧面头像的耳朵压出来后高的地方就是平面。另外钱币、纪念币如果高点高于钱币的边缘高度，就无法摞在一起。即使是环境雕塑，也会因为不同的工艺材料、造价成本、表现氛围等，限制制作的厚度。这时用按比例压缩的方法，不能完成立体、空间的表现效果。

2.企位

就是在浮雕形象的四周做个斜面。如：古埃及的建筑上的浮雕，直接在建筑平面上，把浮雕形象的四周做个斜面，然后对形象进行浮雕处理。这样，一是得到一个非常清晰的轮廓形象，形象四周的斜面形成阴影，无论近看远观、形象都非常突出。二是浮雕不破坏建筑的完整面，保持建筑的实体形态。

《小哥俩捞鱼》

3.纳光纳阴

指的是在浮雕上，加强受光面与背光面的角度处理。使浮雕的明暗对比加强，增强立体与空间的效果。浮雕是靠光表现的，最理想的利于浮雕表现效果的光线是侧光与顶光。如果是直射光或是逆光，浮雕就会被打平，这种情况下，如坐南朝南的室外浮雕，用纳光纳阴的处理就可以补救这种不利条件的影响。

4.以凹做凸

我们翻制模型的时候会发现，有时对着一块浮雕或圆雕的阴模看，看一会后会发现它好像是凸出的立体效果了。利用这种现象在做浮雕的时候，尤其是抽象浮雕，表现一些光、云，在很薄的情况下可以做成凹的弧面，会有更丰富的视觉效果。

《鲁智深》

5.视觉错觉

郑先生还教我们可以利用错觉与视觉习惯表现空间关系与立体效果。错觉就是在纳阴的处理中，比如侧面人的头像，耳朵应该最高，但可以做得与脸一样平，可以把耳朵四周的脸部向耳边倾斜一些，这样，光线的变化，可以把耳朵托起来，另外人的视觉习惯，也会把耳朵看成靠前的。这时的鼻、耳的高度因为厚度的限制可能是一样的，也会知道耳朵在脸与鼻子的前面，这就是利用了人们生活经验的心理效果。

6.透视

在浮雕表现中，利用透视的方法，也就是绘画的方法，近大远小，近清晰远模糊。尤其是大型雕塑，如果桥梁、建筑、山水树木，利用透视的方法，可以轻松表现空间立体效果。

《小鹿》设计草图：郑可

7.北京饭店装饰浮雕实践

结合上述浮雕课，郑先生辅导我们做了一批40cm见方的装饰浮雕，运用这些浮雕的理论方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我记得我做了一个牛的浮雕，用了起位的方法，第一次体会了古埃及浮雕的表现效果。

8.北京饭店陶瓷动物雕塑实践

在此次工作中，我们需要为北京饭店做一批动物雕塑，当时郑先生带来很多他画的草图，夸张且生动。于是我们也模仿着画，但当时我们的思考和表现都离不开写实的思路。郑先生给我们讲了最基本的一些陶瓷动物雕塑的设计构图方法。

《嗅》

9.变形与夸张

不要为变形而变形。变形是一种不正常的歪曲，比如一个塑料瓶火烧了，变形了，变形是一种外在的，没有意义的。比如把鸭子的脖子拉长，这是一种外在的变化。动物虽然没有明显的情感特征，但我要找到它类似人的情感赋予它动物的体态上，例如聪明、稚气、可爱等。他画了很多示范的图。他给我们讲，做一只母鸡，可以想象它很能生蛋，还有它对小鸡的母爱的感觉。做一只鸭子，表现它走路的摇摆肥笨的感觉，游水的悠闲感等。

10.适型造型

他教我们在不同的几何形中构思动物造型，例如他在图形中画了只大象（这个草图崔宝琳同学制作完成了非常经典的造型效果，得到了郑先生的肯定）。用倒三角形画猫头鹰等。随后我们延续郑先生的草图效果，做了猫头鹰、猴、老虎等陶瓷雕塑。

11.临摹画像和画像砖

郑先生讲课时讲了汉画，并在黑板上画了瓦当的虎、青铜纹样及汉画等，对动物的夸张表现是生动且有审美魅力的。郑先生要求我们要大量临摹，很快就使我们从写实的方法中解脱出来了。

《小瓷虎》郑先生指导为北京饭店制作的陶瓷创作

郑先生的这些创作方法和培养方法是非常有效的，我们的创作思路也越来越开阔，审美水平和创作速度有了质的提高和进步。就这样，我们都很顺利地进入创作状态，完成了一批小型动物陶瓷雕塑作品，比较圆满地完成了北京饭店的设计任务。

郑可先生的教学体系

1.锥形互套

郑先生在教学工作中运用他独创的教学理念和方法，叫“锥形互套”。这个方法他用很形象的方法来表现，两个金字塔形，一个正置，在它的底线中间再画一个倒置的金字塔形，倒的金字塔形的上面，是不封口的。下面金字塔与倒金字塔形交叉的上面的尖部去掉。下面的代表基础，上面的代表创作，这个图形叫锥形互套。雏形互套表示在打基础的阶段就要进行创作练习。这个时候，基础占比多，创作少，逐渐地基础越来越少，创作越来越多，上面不封口，表示创作是无限发展的。基础相对是有限的。他反对基础课时一直打基础，不接触创作，这样的基础，脱离创作实践，慢慢会失去创作能力，而基础一开始就加进创作练习，基础和创作会相互促进。

2.艺术基础

艺术基础包括平面基础和立体基础。平面基础包括素描、速写、临摹、草图、效果图等；立体基础：圆雕、浮雕、构成；工艺基础：材料、工艺；艺术修养：美术史、文学、哲学、外语、戏剧、音乐、书法等。

《晨》

3.一专多能

郑先生要求学生一专多能。下功夫做好专业的理论、创作，要具有理论与实践的能力。其他专业，如设计、建筑、金属工艺等尽量考察了解。他经常讲跨学科的发展趋势，很多学科的界限都被打破了，以前的物理、化学、生物等专业，后来发展为生物化学，物理化学等。他经常把一些科学概念引入艺术创作，如模糊数学、模糊哲学、科学学、拓扑学等。用模糊数学举例，他讲，你今天中午吃了一个馒头，饱了；昨天中午吃了一个半馒头，也饱了，那你到底该吃几个馒头呢？这就是你需一个或一个半馒头的模糊数学概念。那么画一张画速写头像，到底应该用半小时，还是一个小时，还是一个半小时，这也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画多长时间，是看你把握画面的效果，也许画半小时更生动、一个小时更充分，也许两个小时画过了，腻了，效果反而差了，等等。

4.实际性和高效性

郑可先生的教学思想有与一般艺术院校不同的特点，从理论到实践，具有切合实际的高效性，这是一套理论结合实践，具有综合性、灵活性、系统性、前瞻性和创新性的完整的教学体系，这与他丰富的经历有关。

《游》

1927年郑可先生赴法国留学，在法国6年时间，先后入读格罗诺布尔市立工业美术学校，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雕塑系，巴黎市立实用美术学校。学习期间，他在业余时间到街上开放的按时收费的素描画室画素描速写，参观过包豪斯学校、通过布德尔工作室学习等方式开阔了视野，学习了多学科的知识技能，加上他7岁入私塾，出国前22年拜牙雕艺人为师，倡办“广州中华音乐会”，1924年毕业于圣心中学，1925年考入广东省省立工业专科学校，1925年即为孙中山先生做金属纪念章，具有广泛的爱好与丰富的技能经验。

1934年郑可先生学成回国后，任广东省立勷勤大学等校的教授，主要从事雕塑及实用美术的创作。1951年在香港由廖承志引荐，变卖了两个企业后携家眷及机器（仿形铣）、工人迁往北京，投身新中国建设。1952年，受张仃教授之邀，调入中央美术学院实用美术系任教授；1956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成立，应庞薰琹先生之请转入工艺美院任教授。

从左至右分别为：崔云；郑可教授；陶瓷绘制艺人魏鸿宾师傅

在多年的艺术教学中，他以在国外所感受的国际艺术发展状况和发展趋势，结合中国实际逐步摸索实践，形成一套切合中国实际的教学理念。1962年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起草了5年制“现代工艺”教学草案。1963年，写成“现代工艺”设计教育纲要，并在纲要后说明：“是极为概括的初稿”，形成一种具有参考价值的“手册”。以后定期每半年或一年修改一次，使其永远跟得上时代的发展，并贯彻到设计教育中。这个被郑可先生自己称为“极为概括”的初稿约为一两万字。

他对新中国艺术教育的责任心与担当精神使他倾尽全力，他对国家和对教育事业的情怀付诸行动，我正好遇到，并感受到这种精神。他的真挚情怀得到了巨大的印证和回报。他先后培养出了多位美术学院教授、副院长、院长：其中有广州美术学院院长高永坚；广州雕塑创作室主任、广州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尹积昌，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特艺系教授何燕明、何宝森；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院长王明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杨永善、赵萌等几位。

左二为郑可教授；左三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毕业生李允忠；左四为张志云；左五位杨哲（技术科）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特艺系78届装饰雕塑专业本科班与79届特艺系装饰雕塑研究生班一直在当时学院成立的郑可工作室学习，1999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并入清华大学，成立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郑可工作室1978年本科班，培养出清华美院教授5名，中央美术学院教授1名，苏州美术学院副教授2名，还有《雕塑》杂志社社长范伟民等；1979年研究生班，培养出清华美院教授2名、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院长1名、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教授1名。

上世纪80年代在郑可先生工作室毕业的有上海造币厂正高级工艺美术大师罗永辉，清华美院雕塑系教师1名，研究员2名；进修的人员中有山东工艺美院教授1名，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教授1名。还有很多在大学期间或进修时受教于郑可先生，诸如中央工艺美院和中央美院的多位教师和教授，在此不一一列举了。

（陶瓷雕塑照片，均为郑可先生辅导本文作者完成的作品）

本文节选自《雕塑》杂志2024年第2期 [雕塑教育]

（更多详情请关注《雕塑》杂志2024年第2期）

《雕塑》杂志 国家级重点专业期刊

2014年12月被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认定为

第一批学术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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