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以地名，地以派闻”，泰州学派已成为泰州的骄傲、凤城的名片、海陵的符号，也是“汉唐古郡”城市文化的图腾。

作为中国思想文化史上一个重要的具有启蒙意义的思想流派，泰州学派是历代思想史家论及阳明后学关注最多的一个学派，给后世留下了追求真理、开拓创新、心怀天下、关注民生等丰富思想遗产。

泰州学派的创始人王艮，明朝哲学家，字汝止，号心斋，泰州安丰场人，人称王泰州。能以“泰州”为名的泰州人，千百年来，仅王艮一人。

一湾凤城河环绕里的泰州城，已有了上千年的历史。尽管王艮出生于泰州东北的安丰场，距离州城百里之遥，然而距离的远近并不影响人们对一位先贤的仰望。

如今，王艮以及泰州学派的符号依然遍布泰州城，数百年沧桑没有冲淡岁月痕迹，反而让一座城对一个人的记忆更为清晰。是王艮改变了泰州历史，还是历史塑造了泰州王艮？答案还需在这座流衍“百姓日用即道”的城市里找寻。

崇儒祠，祀王艮。

万历四年（1576）的秋天，在嘉靖十九年（1540）王艮逝世的三十六年后，在泰州学派传人耿定向的建议下，兵宪程学博、知州萧景训在海陵建崇儒祠，专祀王艮。巡抚王宗沐等为之置祭田二十亩，属先生仲子王襞管业，以给四方来学者。

万历六年，王襞在崇儒祠会讲百姓日用要义，每会五日，学者络绎不绝。五年后，七十三岁的王襞以崇儒祠嘱子之垣，子孙世守管理，勉其克绍家学。

为了彰显先贤遗德，王襞请泰州人凌儒与邻邑兴化李春芳为崇儒祠撰写了碑记。李春芳是状元宰相，也曾受王艮影响，在其所撰《崇儒祠碑记》中道“予尝辱先生之教”，记文末云“孔孟正学，曰致良知，阐自东越，淮南绍之，匪曰口耳，躬行不怠，凡我后生，敬承勿坏”，对王艮予以了高度的评价。

万历以后，崇儒祠多次修葺、扩建，清嘉庆再修，原有东中西三条轴线，中部为祠堂四进，东西部各有三进附属用房，后有园圃。

现存的崇儒祠为中间四进，被辟为泰州学派纪念馆，馆名为当代哲学家侯外庐先生亲笔所题。

第一进大门上嵌“崇儒祠”石额，集赵孟頫之字，为纪念其曾任泰州尹的缘故。

第二进立本堂，陈列着对王艮、王襞、王栋生平和林春、徐樾、赵贞吉、颜钧、何心隐、罗汝芳、汤显祖、焦竑、袁宏道、徐光启、李贽等泰州学派成员的介绍。

第三进乐学堂，主要展示王艮和泰州学派主要思想观点以及与同期西方思想家观点的对比。

第四进先觉堂，为祭祀王艮的场地，两侧则分别用雕塑再现了王艮讲学、北上传道的场景。

在西侧的庭院里立着王艮铜像与《乐学歌》石刻，曲曲折折的回廊和池塘、假山、竹子等一起组成了秀美的园林景色。

安定书院坐落于泰州城西，后依秀如琢玉的小泰山，创建于南宋宝庆二年（1226），为北宋泰州教育家胡瑗讲学旧址，是江苏省最古老的书院之一。历经宋、元、明、清四朝变迁，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于此兴办泰州学堂，现为泰州中学老校区。

在安定书院主教最有名的大儒，就是王艮。明嘉靖五年（1526）八月，四十岁的王艮受邀回乡，会诸生于安定书院，至十月底归省安丰，于此主持教事共有三个月时间。这也是王艮在泰州城里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

王艮能主讲安定书院，主要受当时的泰州知州王臣所邀。王臣与王艮为同门，都是王阳明的弟子，在王艮的《安定书院讲学别言》中有这样一段记载，“豫章瑶湖王先生，予同门友也，学于阳明先生，遵良知精一之传，来守是邦，以兴起斯文为己任，构成安定书院，召远近之士，居而教之，是一时之盛举也，予家居安丰，去此百里许，亦承其召而往学焉。”

安定书院也是王艮很多学说的提出地。王艮主讲安定书院三个月，王臣被调往他地，王艮作文为之送别，所谓“学之如何？明哲保身而已矣”，王艮自言“吾与瑶湖子相别，而告之以此者，非瑶湖子不知此而告之，欲瑶湖子告之于天下后世之相别者也”。

安定书院是王艮《乐学歌》的写作地。在安定书院，王艮收下了泰州人林春、张淳、李珠及族弟王栋等数十人为弟子，为了教授学生，他揭大传《论语》首章于壁间，作《乐学歌》以发易简之旨。

王臣调离之后，王艮也回乡。嘉靖四十四年（1565），安定书院颓败，泰州学派的传人耿定向聘请王艮之子王襞重新督建。隆庆元年（1567）五月，耿定向亲自来到泰州，祀王艮之像于安定书院。万历四年（1576），族弟王栋受聘主讲安定书院，朝夕与士民论学，四方向风，这一年他也已74岁。

淮南三王，一脉相承安定书院。

社学庵是王艮在泰州讲学的另一处故址。《民国泰县志稿》中载“社学庵，在大东桥，王艮讲学处”。王艮在此讲学，素以辩才出名，有记载云“其为人骨刚气和，性灵澄澈，音咳顾盼，使人意消，往往别及他事以破本疑，机应响疾，精蕴毕露”，故能“万众环集”，有“雨化风行”之誉。

社学庵位于泰州天禄街东侧的索行巷里，坐北朝南，前后两进。《海陵竹枝词》里“一样亭台留客醉，树星园与饮香园”句后有注“邹氏饮香园在北门外社学庵北”。如今，这条老街深巷虽然变迁消失，但饮香园更名为饮香书场，已迁到城南三水湾，于此听听评书相声，不也是百姓日用的一种实践吗？

王艮一生未曾出仕，布衣终老。《明史》与《明儒学案》都有《王艮传记》，但就时间而言，都不算最早。最早记录王艮的书是《两淮盐法志》，成书于嘉靖三十年，仅距王艮逝世十来年。

安丰场是泰州的一个盐场，王艮就是一个盐民。嘉靖年间，“时安丰场灶产不均，贫者多失业，奏请摊平，几十年不决。会运佐王公、州守陈公共理其事，乃造先生谋，先生竭心经划，二公喜得策，一均之而事定，民至今乐业”，王艮不仅通百姓日用之学，他最熟悉的其实还是盐事。

泰州是一座因盐而兴的城市。而今坐落在泰坝衙署旧址的江苏盐税博物馆，也是全国唯一一家以盐税文化为主题的博物馆，涉及盐税征收、盐业产销、盐政管理等多个方面。

当然，在这里，你也可以寻访到王艮的足迹。百姓日用的味道一定带着淡淡的咸味。

乡贤祠起源于东汉，兴于明清。凡有品学为地方所推重者，死后入乡贤祠，春秋两次致祭。明洪武四年诏告天下学校建设先贤祠，左祀官员，右祀乡贤。

在全国兴建乡贤祠的潮流中，名人辈出的泰州自然不甘落后，乡贤祠即位于泰州文庙戟门之西。《崇祯泰州志》记所祀乡贤有“宋天章阁胡瑗、员外郎王俊乂，国朝按察副使张文、礼部侍郎储巏、工部侍郎徐蕃、吏部郎中林春、按察佥事储洵、洪雅知县王让、大儒王艮、太仆少卿陈应芳、给事中王纪、副使刘希周、处士唐珊、孝儒宫景隆、训导刘清”。

王艮赫然以“大儒”之名在列。

而今泰州文庙虽已不存，然文昌阁已重修，于此追怀大儒，也是一种仰望历史。

泰州西桥，承载了泰州学派的一段诗情。

王艮偶作诗，其子王襞也写诗，然而查阅诗集，并无具体描写泰州风光的，不失为一种遗憾。

泰州城中旧有西桥，即在泰山行宫之前，与崇儒祠比邻。每年于此祭祀父亲，王襞多有感慨，其《祠中春祭席上偶吟》有云，“我家春是万年春，今岁春光分外新。拜展青袍三爵后，浩歌群作舞雩人”。而《赴吴陵书院会有感》中更有“先人有祠在城郭，望之亟转心遑遑”之句。

偶尔闲情雅致，分韵作诗也是有的，题为《后三月初一饮西桥席间，分韵得刻字》，诗云“人生佳会不易得，那有奇花开顷刻”，祈愿“三更月出意未闲，但愿百年似此夕”。

储巏也是泰州名人，他比王艮年长，属于王艮的师辈，其与王阳明是好友。

在王阳明的诗集中，我们可以看到《忆昔答乔白岩因寄储柴墟三首》，其中一句“柴墟吾所爱，春阳溢鬓眉”，颇有李白赠孟浩然诗句的意味。后人整修的《王阳明全集》中，收有《答储柴墟》一文。

储巏在世时，王艮与此并无交往，然储巏之族亲储岐又师事王襞，王艮在储巏的《柴墟文集》后题有跋语，两家还是有所交谊的。

泰州储巏的遗迹很多，望海楼、坡子街、袁后街、济川桥、储才巷……一一寻访，也可知王阳明赴谪赠诗柴墟“迢迢万里别，心事两不疑”的境界。

心学一脉，凤城日用可知。

王艮所倡的学术很多，良知为自然天则、百姓日用即道、格物有本末之物、大人造命、进不失本退不遗末……然其生前不喜著述，且不以言语为教，现在幸存的全集等书，都是王艮去世后所辑。

其中，《心斋先生全集》共计六卷，由王艮之孙王之垣、曾孙王元鼎所修，万历四十二年刊刻，及至清嘉庆年间“年久颇多残缺，遗书亦渐散失”。

素有“王善人”之称的泰州人王世丰（字沂中）为之重刻遗集，收入荐疏、遗像、年谱、语录、尺牍，并摘附东厓谱录，以见王艮子侄论学之旨。沂中之子王广业后编刻《海陵竹枝词》，“文章道德贵传薪，托迹鱼盐近海滨。求得心斋遗笏在，分教两庑著斯人”，其中多有咏崇儒祠追怀心斋之句。

王广业后来得了12个儿子，其中出了两位进士，七人为官。泰州城里王家的遗迹也多，这里面就包括一棵“福杏”，年年青而又黄。

泰州人林春是王艮的大弟子，于安定书院讲学时所收，有记载云“心斋先生弟子一庵与东城及门最久，阐著益大”。

林春，号东城，嘉靖十一年(1532)会试第一名会元。

林春任职京中，从不要求州郡办理私事，巡盐御史见其老家居处湫溢，准备替他修葺，林春力辞曰“学宫，春发迹地也，修之愈于春室矣。”御史深受感动，以白银两千两修理泰州学宫。

林春也是泰州人廉政的典范。嘉靖二十年病逝任上，积蓄仅白银四两，僚友为买棺送归泰州，泰州知州赠银才得以安葬。

王艮总计留下的数十札尺牍，有六札是回林春的来信，多有“吾东城默而识之”之嘱，加一“吾”字可见其对这位弟子的喜爱。

林春所倡修之泰州学宫旧址一角今辟为文庙议事苑，议百姓日用，传文脉一丝。

汤显祖，明代戏曲家、文学家，被誉为“东方的莎士比亚”，他也是王艮三传弟子罗汝芳的弟子，对李贽亦渴慕不已，又与焦竑、祝世禄、陶望龄等泰州学派传人交好，因而汤显祖受泰州学派影响极深，甚至称得上是泰州学派的继承者。

汤显祖曾身临泰州，参访王艮讲学旧地，也瞻仰泰州宋代道士徐神翁的遗像，留有《海陵观徐神翁像》诗二首，“色尽神移看写生，元都衫影罩空明。沧桑欲换题愁去，一种神仙世上情”“檀像虚无画像新，掉头不识底伤神。千秋泪迹神光里，愁看人间罗刹人”。

徐神翁的画像供奉在城内斗姥宫，也是海陵后八景“斗坛来鹤”的所在，熙熙攘攘的十胜街头，流淌着百姓日用的繁华气息，当你驻足之时，可曾想过汤显祖也曾在此徘徊？（全媒体记者：林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