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汉代马雕塑的艺术特征
正如宗自华先生在<美学散步》中所说,“美与美术的特点是在‘形式’,在‘节奏’.而它所表现的是生命的内核,是生命内部最深的动,是至动而有条理的生命情调。当我们用去分析汉代 马雕塑的艺术特征的时候,不难发现它们通过作品的组织结构、造型敷色等的艺术形式,直指汉代马雕塑的本质,大胆运用极具扩张力的线条表现出汉马蓬勃的力量;运用整体而厚重的体量表现出汉马雄浑豪迈的气魄:运用动感强烈的节奏感展现出汉马充满活力的飞腾与跳跃;运用夸张变形的意象造型,塑造出汉马豪放博大的内在神韵。汉代马雕塑艺术具有粗犷豪放、浪漫洒脱之特点,充分显示出~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运动和气势之美,在艺术造型上常常表现为“马豹身躯圆浑雄壮,马腿强健有力,并处于四肢变换的运动状态。马酋或高昂、或低垂、或平持、或侧斜.但大都两眼圆睁,张口嘶鸣,马尾高高扬起.有力地甩动井扭结在一起。’
多种造型各异的马雕塑
4.1雄浑古拙的体量感
几何学中的体块是面移动的轨迹,造型学中的体块是具有立体感、空问感、量感的实体,体现出封闭性、重量感、稳重感和力度感,强调正形的优势,给人以厚重、稳定的感觉。量是指由体块遣戌的容积、大小、数量、重量。量和体互为依存的,在雕塑作品中.不同形状和程度的体量给人的视觉惑受截然不同。体量的大小,饱满有度,是视觉空闯张力产生的前提。雕塑中的体量,从视觉感受中,远比实际的体积要强大的多,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大体量的艺术作品具有强大、沉雄、饿弘、壮阔的阳刚之气,具有壮美感和崇高感。汉代马雕塑最显峦的艺术特征之一便是充分运用体块的形式语言.塑造出整体性强且具有古拙城貌的体积。
几个马雕塑工艺品
历来被公认为霍去病墓石刻群雕中的主体雕塑的‘马踏匈奴》高’1.68米,长1.9米,通体采用一块巨型岩石,结合线雕、圆雕和浮雕手法略加雕琢而成(如图l9)。这正如米开朗基罗曾说:“一个好的雕刻作品,就是从山上渍下来也滚不坏的.因为他们的雕刻是团块。“闾石雕战马昂首站立。长尾拖地。马腹下仅用用寥窑数笔,便将一个手持弓箭、匕首、长须的匈奴人像仰面蹙眉挣扎神态雕琢而出。战马胯下的胡人与战马连为一体,在题材上巧妙地表现出句奴无处可逃的窘境,在形式上填满了战马四腿问的空隙,既保持了马的四肢的坚固联系,也加强丁雕像整体的稳定感和体量感,使内容和形式达到了高度统一-汉代马雕塑之所以呈现出雄浑古朴的体量感的艺木特征,与汉代风行的美学思潮有密切关系。汉代思想家认为。求美则不得美,不求美贝Ⅱ美矣。,人应该到广阔的外部世界中去寻求美、占有美。这种美学思潮.使得包括马雕塑在内的整个汉代艺术部注目于广目的现实世界。这种思潮反应在艺术表现形式上,便是蔑视“雕纤之文“,推崇一种博大崇高、古拙雄浑之美。美学家李泽厚在其《美的历程》一书中亦指出: “也J F_因为是靠行动、动作、情节而不是靠细微的精神面容、声音笑貌来表现对世界的征服,于是粮轮廓的些事.缺乏也不需要任何西部的重视描绘,便构成汉代艺术的‘古拙’外貌,州”l因此,汉代马雕塑注重
抓住马的本质特征,做整体性的粗轮廓勾划,从而使马雕蝇显现出撼人心魄的体量感。
精品铸铜雕刻立体铜雕马
汉代马雕塑的体量感具有整体性的特征,正如汉代画家刘安所说“画者,谨毛而失貌”,意指不要过于关心细微而羌关紧要之处.却忽略了整体面貌。与汉以后的宋,元、明、清相比,汉代的马雕塑不算华丽却古朴,没有细节,但整体气势和力量巨大。雄浑古拙是汉代马雕塑休量感的另一个形式特点.一方面.汉马雕塑的体量普遍很大,霍去病墓前的三座马石雕体高均使用长、高达l米以上的整块巨石雕凿而成,其巨型体积本身就会给人以厚重的感觉。另一方面,正如霍去病墓石雕群中的三匹战马都是以巨石-循石造型.大手笔闻斧雕凿而戊。没有细微的容貌特征,只有大动作、大动势。然而,正是运粗轮廓的写-实,这大动作表现出其他任何朝代也无法比及的雄浑壮美。
尽管唐代的骏马雕塑也不乏抬蹄、舞蹈等动作.颇为威武雄壮,但是却总让人感觉缺少那种雄浑的气势。汉马雕塑洗炼简约,神情意趣充沛弥足,具有初生牛毅不惧虎豹跃跃欲试的可爱,体现了汉代博大精深又天真稚拙、韵味无穷的时代从格。尽管汉马也不尽然全部处于动态,也有静立、静卧的形象.但形象中还是汹涌着雄浑厚重的力量。这惟如《楚汉浪漫主义》一文中所述,“唐的三彩马俑尽管何等鲜艳夺目,比起汉代古拙的马.那造型的气势、力量和运动感就相差很远。天龙山的唐雕尽管如何肌肉突出、相貌吓人,比起汉代笨拙的石雕,也仍然逊色。宋画像砖尽管如何细微工整.面容娇好.羞涩纤细,比起汉代来,那生命感和艺术价值距离很大。”
4.2夸张变形的意象性
中国的装饰艺术有着不拘一格的夸张性;形式不求再现,在物象表现中力迫新奇酣畅.犹如中国传统书法艺术中的狂草.绘画艺术中的大写意,京剧舞台上的脸谱,都不像西洋绘画那样去极力追求自然、摹仿自然,再现自然。与此相同,中国古代雕塑也并不以再现客观物象作为首要目的,而是始终追寻雕塑本身所传达的潜在含义。意象造型的主要方法是依据观察体验所得印象,再加以想象,把注意力放在物象的神韵表现上.经过主观加工美化而成艺术形象,而与客观对象持有相当的距离,不求形似、高度概括的意象性特点是中国古代雕塑与绘画的共同品格,“气韵生动”、“应物象形”的艺术理念贯穿了整个古代雕塑史。
汉代马雕塑是中国传统雕塑意向性艺术特点的突出体现。它不是动物世界中活生生的马的表面的真实再现,而是。人心营造之象”,在应物造型中体现的人与自然的互通性与雕塑形体与材质的相互适应性.具有深层的寓意和象征性。汉代马雕塑造型无异于权放泼辣的大写意水墨画,“弃形骸尚神韵”至今仍是中国艺术最高的精神追求。直到现在,在民问画工仍中有“画马三块瓦”的口诀相传。它将马的生理结构夸张变形,概括成为颈机脊,马腹和马臀三条明晰的线。汉代马雕塑中的骏健、脉搏和跃动感不是靠对肌肉走向等细节的精雕细琢来实现,而是通过夸张变形的意象性而表现出来的。
英国艺术家贡布里希便曾说,“中国艺术家不到户外去面对母题坐下来速写,他们竞至用一种参悟和凝神的奇怪方式来学习艺术。”辛华泉在《形态构成学》一书中则解释道,“中国的文化则形成了强调直观意象的思维方式,它通过直觉来体验、感悟并把握对象.由此形成儒、道、释三家合一的理学思维,促成了中国古代艺术创作的基本观念和表现方式。这种直观、意象的思维方式侧重从特殊、具体的直观领域中去把握真理,它超越了概念、逻辑,成为一种创造性思维,显示了中国人在思维过程中活泼不滞,长于悟性的高度智慧。这种所谓的豁然贯通、点石成金,也形成了与西方注重分析、偏于抽象的思维方式的不同文化特质。
甘肃省武威擂台出土的著名东汉铜奔马雕塑便充分地体现了汉马雕塑的意向性特征。铜寿马通高34.5厘米,长45厘米,形神兼各,气韵生动。只见铜马矫健剽悍.无拘无束,昂首扬尾.张口嘶鸣.三足腾空,右后足巧妙地轻踏在一只飞鸟的背上。鸟眼似鹰,体型似燕,展翅回首,伸展的双翼平铺于地,恰好稳稳地支撑住了凌空飞驰的马身(如图20)。
此雕塑凝回彳一个人眼几乎无法觉察到的奇妙的瞬间。这个瞬间非常奇特.它既不是马奔跑时的瞬间,也不是马行走时的瞬问。铜舞马的左前蹄与右后蹄为典型的“奔马”姿态,即前蹄弯曲跃起.后蹄用力蹬出。而右前蹄与左后蹄对侧而行,这正好是“走马”行走时的“对侧步”。为了保持铜奔马的平衡,加长了马的四肢,并将走马的双蹄抬升到与前胸平齐的位置。这种奔跑姿态的马根本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显然是追求马雕塑艺术的意向性.艺术化夸张变形的结果。重要的是,正是这种意向性的夸张变形,表现出了天马的本质一一神速,也表现出了天马背后“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哲学理念。铜奔马没有拘泥于现-娈中的马造型,它表现了汉人心中“天马”的意象.而意的传达是一种东方式的表达,甚至可以说是中国雕塑家们始终追求的最高境界。这种强调灵性、意趣的意象造型,创作手法不拘泥于事物原来的面目,有适当的夸张变形,但又不完全脱离现实,是一种情与理的结合.重视写意与传神,完出内在精神。
4.3动感强烈的节奏与韵律
中国古代雕塑风格往往受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影响.而且与中华民族的气质、自然环境、伦理道德观念和其它文化因素密切相关。中国人最根本的宇宙观是《易经》中所说的“一明一阳为之道”.动静相宜,虚实相生,充满合规律的节奏与韵律的天人含一的时空统一体,无论是儒、是道、是禅无不把审美主体与终极的美学价值之间的同一关系视为审美和艺术的最高境界。
无论在自然界还是在人们的生活之中,到处都充满着节奏感。四季循环、海潮涨落、心脏搏动、机器运转,无不体现出节奏。雕塑中的“节奏”表现为造型的秩序、规律性地变化.汉代许多画像石车马出行场面中的马匹.经常是由浩浩荡荡的多匹唆马,有秩序、有规律地变化的组织形式出现,充分体现了汉马的节奏感,例如在山东滕州龙阳店的骑马出行画像砖中,通过对单个马的造型的重复,使马的形象形成了具有序列和规律性的变化,加之一致的运动方向,使面面充满了跳跃着的,行进着的美妙律动(如周21)。
豹律原指音乐(诗歌)的旋律感。在雕塑中。“韵律”表现为形态的大小、疏密、刚柔、曲直、粗细、长短的规律性变化。这种规律性变化如果仅是单纯的单元组合重复,则易于单调。而韵律正是由有规律变化的形象刈以数比、等比处理排列,从而使之产生出得一种美的旋律感。山东膝州龙阳店骑马出行画像砖中的马的造型虽然基本一致,但马的动作变化多端,昂首、扬蹄、低鸣、腾跃.加上马趣上下交错,在重复中赋予变化,从而形成了一种有规律的变化,在马骑的起伏前进中产生了撼动人心的旋律感。j下是这种昂首、仰蹄问所产生的节奏与韵律,俭艺木品的接受者获得美的感受并产生共鸣.体现了当时的社会风貌以及充满原始活力、粗豪而浪漫的汉代艺木之魄。
与秦代马雕塑沉静肃穆的节奏相比,汉马雕塑的节奏与韵律最突出的特点便是动感强烈、激越。秦始皇陵兵马俑群中的马雕塑造型是依靠静止肃穆的单体战马的不断重复,从而造成浩大的阵势和排山倒海的气势。这是一种写实主义的韵律,它还没有汉代马雕塑的活泼和生机。到了汉代.马雕塑形体和画面中开始充斥着动的力量,使雕塑活泼起来。当社会发展到国富民安的东汉时期,动感在马雕塑节奏与韵律中的应用达到了巅峰。
东汉中晚期,画像石上表现出行的车马,前.有的心有旁婆。已不像早期表现的那样.有的昂首嘶鸣,有的悠然信步,有的奋力向几匹马的形态基本一致。再如,经过跋涉后止步小憩的马.着重刻画马的屈膝勾首放松状态注快速奔跑中突然被勒住疆绳的马,则通过刻画马的前蹄抬起上翘、头呈仰天嘶呜状来表现。J下是这种不同形态的组合,打破原先整齐划一的动态所造成的“静”感.从而产生出字申_念各异的动惑,动感通过点、线、面、形体造型要素的运动变化造成节奏感,给人以韵律感。例如山东滕州东汉车马出行画像石(如图22),从构图上来随,用的是“平视横排法0平视横排法是指将其刻画的对象于一条水平线上展开,靠物象的左右移动来产生节奏,并没有纵深关系。这种平视横排的构图也使面面简洁,富于节奏和韵律。画面中的马的形象是以多个看似“重复”的侧面影像的展开来表现的。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所有马匹的大动势方向一致,但每一匹马的细节动作都有不罚,这是是对马群在行进过程中动作的延续和派生。这种规律性的变化,突出了马的外形和动态而忽略其他细节.在方向一致的动势中表现出马队行进时的节奏和韵律。
4.4充满张力的线性描绘
线具有长度和方向.可以造成空蒯的节奏感和流动感,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中国古代雕塑十分重视线条的刻画,在简练生动的写意形体上充分发挥最能体现中华民族个性、蕴藏深厚民族情结的线条自譬摊用,把这最富有民族特色的语言符号演绎得淋漓尽致,使之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呈现出不同的审美倾向,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
汉代铁工具的大量使用,使得雕塑上线条的应用变得更加普及,根据材质的不同和表现对象的不同,出现了多种线条的表现方法。不同的线条形式及其组织引起欣赏者的联想与想象.形成一种气氛,造成一种感觉。从已出土的汉马雕塑来看,甘肃武威出土的铜马以扩张有力的“S”形曲线造型,呈现出凝重、刚硬、繁复的金石之感,渗透着飞腾、流动的精神;霍去病墓前“循石造型”的线性雕刻.将线刻、浮雕与圆雕三法结合,在线条的表现形式上趋向简练,古朴,率真,多注重力量、气势,使作品在厚重感、体积感方面,能够征服更大的空间,表现出时代的雄浑气魄、恢宏的气势;画像石中的线条或粗犷、拙朴,或柔中有刚,富有节奉与韵拂。
汉代马雕塑中的线性描绘普于运用曲线和弧线所产生的张力.使雕塑充满了蓬勃饱满的扩张力(如图23)。弧线的物理特点使它能产生一种饱满、丰实,浑厚和膨胀的张力感。对于弧线的特点,康定斯基指出,“简单的曲线-尖际上是通过不断从两端施加压力。改变了直线的方向而形成的——这种压力越大,偏离直线的角度就越大,形成的向外张力也就越大.最后达到自我圆满。”嘲几乎所有的汉代马雕塑部是以转折顿挫、稳健多变的线条和轮廓线刻划出马的身躯、浑圆的体J忐及丰厚的肌肉。无论是“弯弧挺刃”的马臀部线条,还是大笔写意的鬃毛马尾.其线条部生动流畅,绝无滞涩呆板的感觉。此外,由于汉代马雕塑不追求逼真写实,而求写意传神,因此着重追求大的立体造型效果,采取线条辅助造型的方式完成,在魏晋南北朝顾恺之“形神论”以前,汉代的马雕塑以线辅助造型的艺木特征.把《孙现“神”的雕塑部位精雕纲琢,其余则大略刻画,最直接、最概括地表现出对象。(如图24)
第3章汉代马雕塑的表现手法(3)
喷泉雕塑的类别划分